来了,它是那么地小心。
以至于完全无法感知它的声音。
正午的阳光毒辣,我却感到周身冰凉刺骨。
急速跳动地心脏仿佛处在炸裂边缘,但即便如此,大脑也无法将痛苦再放大一分,因为这具身体早已千疮百孔,现正躺在热闹的都市马路上让人踩踏。
我能听到闷热头盔里自己无意识的呻吟。
仿佛旁若无人,哦不,是看不见我一般,热闹的大街上人们热血沸腾,手里拿着环保节能的火把......正确的叫法应该是“火炬”?一群该死的上班族喊着“为奥运健儿加油!” “中洲队必胜!” “啊不要拉我的裤子” “那里有情侣,给我烧!”从我身上跑过去,为了这场刚刚诞生15分钟的奥运会疯狂呐喊。
可爱的熊孩子往这边跑来,趁我还没反应之际一脚踩在我胸口。
“咳!”
望着一脸单纯的孩子混入人流,我明白自己再不挪地方可就真药丸了,距离座舱被毁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,具体是几分钟我不记得了,美工刀做的手表早在坠毁前就已停止了运作,上面剩下的唯一一根指针停在11点方向,半截齿轮都蹦了出来,看起来彻底坏掉了。
那该死的表匠说过这表还可以动一个星期,为了这表我还花了十刀!他竟敢欺骗一名光荣的“红领巾”骑士!
“.....等我回去一定要跟董事会打他小报告!”
位于街道正中心的我,捡起身边的半自动步枪,毙掉了几个打算从我身上过去的人,开始往小巷爬去。
视线被红色遮盖,尽管我竭尽全力避开汹涌的人流,但还会有人不时从我身上踩过去,估计是伤口崩裂了,血从破口处缓缓流出,宣告着我的死亡倒计时。
我是不是该庆幸在我昏迷的时间里没有汽车从我身上碾过去?
“嘶嘶......中队,我方遭到突袭,现...嘶嘶......北面突围,失败了,a53中队飞艇...嘶嘶......我们被包围了!重复,a53中队飞艇坠毁,海豚正在嘶...我们,我们被包围了!”
通讯器正向我卖力的喊叫,尽管这声音听起来像是我那患有多年慢性咽炎的年迈爷爷的咳嗽,但我不得不承认这是我们中队最好的通讯对讲机了。
因为我们只有一个对讲机。
海豚,是我们的食物,也是我们的头号灾难。
我叫阿克曼●杜蕾斯,新伊甸第二十九歼击部强攻部队红领巾中队长。不要嘲笑我的名字,作者在起名时就没有正经过。
几年前我来到了这个荒诞的地方,不合常理的超自然事件不时在我身边发生。突然间身处冰冷的深海,时而漂浮在黑暗的太空,这些匪夷所思的东西都没能杀死我,多亏了幸存者留下的一套防辐防化抗压套装。
这玩意被我改造了一番,勉强也算半个动力装甲,我得时刻提防监察队看见这堆违禁品,比如从遗迹里找到的榴弹炮、削铁如泥的剑、还有两把一红一黄的长枪,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已经收了我不少好东西了。
不过大多数时间,这里的场景是一片纯白,除去不知名材质的纯白地板,整个世界没有任何有机物或无机物,什么都没有。
唯一有的是一群人,一群和我一样的“幸存者”们,从来到这个该死的地方就开始自发抱团,一起生存下来。
我们曾经试着挖掘过白色地板,可是它的硬度超过我们所能制造的最强穿透力的钻机,不管是上钻头还是炸药都不管用。
到现在为止,代号“blue shit”的破壁工程队甚至没能往下前进一公分,我们也曾试过制造飞行器向空中探索,可无人机反馈回的结果令人绝望,在我们头顶50万km的地方有一片白色穹顶,经过探测器返回的原子光谱和基本没有放射性元素读数来判断,它所具有的性质和地面完全一样。
我们被困在了这该死的地方。
(注:地球与月球距离约38.4万km)
这片地区非常宽广,我们的探索队行程超过数百万公里,沿途都没有重复的景色;哪怕因为参照物无时无刻不在变换,我们只能在离基地不远的地方行动,但至少,我所知道的是这样。
“——————!!!”
城市被阴影遮蔽,捕食者露出了獠牙,透过厚重的呼吸面罩,我能闻到空气在它到来时的颤抖,这可能是我也在颤抖的原因吧?
坐在小巷里,背靠楼墙将自己的身体盘成一团,这样做不能躲过捕食者的超声波探测,可我还是希望自己不要成为那个倒霉的受害者。
身体失血过多,脑内传来一阵眩晕感,从高处摔下竟奇迹般没有骨折,胸前红领巾传来的力量也变得微弱,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背后的大楼不要塌。
一个人的力量始终是弱小的,只有团结,人类才能变强,虽然这样并没能让我们强大多少,但我们也因此躲过了被屠杀的命运。
“轰————”
大地在震动,细密的锯齿正在收割外面庆祝奥运会的人们的生命,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满脸兴奋,为了眼前的奥运健儿呐喊助威,眼中丝毫看不到即将到来的灾难,就像无视我一样。缩在墙角的我并不关心他们,因为他们可能下一秒就会消失,就跟从没存在过一样,我指的是概念层面上的。
咔嚓,咔嚓
骨头与血肉相互摩擦,庞然巨物紧贴地面划过街道,将人们压得稀碎,小小的通道仅能看清它身体的一部分,饥饿的它找到一处位于旷野之间地天然狩猎场,正吃得不亦乐乎。
轰————
“孙杨加油!” “哈哈这一球打的漂亮!” “我抢到了科比的内裤” “狗男女你们逃不掉了!”.......
......
不知过去了多久,地震渐渐了下来,感受到身下冰凉的触感,我抬起埋在胳膊里的脑袋四下张望。街道已经完全被鲜红色液体覆盖,红的白的分不清是脑浆还是骨髓,一起裹着流入排水缝,伴随着不该出现的虚假铁锈味冲入鼻腔,让我整个人都战栗起来。
红领巾在兴奋,我从恐怖的虐杀者手上逃过了一劫。
等打完这一仗我就.......慢着,这话可不能乱说 藏在深处的记忆阻止我继续想下去,说不定这会让我积攒三年的好运都扔到排水沟里,而且当务之急是必须找到队友——虚弱的身体正在警告我:'你快嗝屁了'。
大灾难就要来了,距离出来已经过了一天,这在“创世”过程中是无比危险的事情,如果不在规定时间内回到庇护所,所有的一切都会被“抹消”。
说实话,这里没有一刻是安全的,可能下一秒这座城市就不复存在,当亲眼见过200万人的城市在10秒内消失后,老人就告诉我:要时刻小心“创世”。
但同时,这也是我们唯一的的资源来源,包括吃的,用的,甚至是科技,我们都必须赶在“灭世”完成前将这些东西运到我们的庇护所——找到它的过程伴随大量的牺牲,但也避免了今后会出现的更多损失;那是一个可以逃过“创世”的角落之一。
也是我们在这里的家。
手沾鲜血涂抹在胸前的红色短布上,红布沾染了鲜血,放出微微红光,接着附近所有鲜血仿佛受到了号召,全都朝我汹涌而来,小小的红色布块就像容量无限的海绵般吸纳了成吨血液,同时我也感觉到身体渐渐涌现出了力量。
尽管这些低劣地鲜血蕴含的力量极少,不能完全治好我的伤,但也能稍微缓解一下我的虚弱。
小小的红布飘荡在胸前,这是我们的力量来源,也是我们的信仰,从它开始赐予我们非凡的力量之后,我们就叫它“红领巾”。
方圆10米内的地砖露出了它本来的灰白色,仅剩下一摊失去血液的干瘪组织;直到周围最后一滴鲜血被吸走,红光才慢慢减退,我低头看了看,胸前的红领巾仿佛更加鲜艳了。
我从地上站起来,捡起一根掉落在地的火炬,将一只紧握在上面的断臂掰下来扔掉,杵在地上支撑身体,寻找着一辆还没有被毁的汽车。
我必须尽快逃离这里。
......
——嗡——
这回是汽车发动的声音,运气很好,找到了一辆越野,车钥匙还插在上面,让我不用再为打火忙活半天,希望好运能一直维持我回到庇护所。
“喂,a54中队遭遇突袭,对方是海豚,回收任务失败,正在返回收到请回答”
“喂,这里是a54中队,我们遭遇突袭,对方是海豚,回收任务失败,收到请回答...”
“这里是a54,这里有人吗,收到请回答...”
一路上我都在尝试联络我的队员,可发出过强的信号会让海豚发现我,以至于我只能不断旋转调频收发机,期望在长波频道联系上部队,而一旁地短波通讯器则处于静默状态。
望着向后疾驰的街道,我不由得想起那游逸在云层中若隐若现的掠食者。
海豚,一群不随创世出现的怪物,听其他人说在他们的世界这是一种观赏用的动物,奇怪的是那里的海豚是水生动物。我无法想象他们是如何驯服这种恐怖的庞然巨物的,但好在他们还熟悉这种生物的特性:它们性情温和(?)智慧超群,通常结伴行动,利用200—350千赫以上的超声波喊叫进行回声定位,这让任何藏在建筑内的人类都无所遁形。
到目前为止,所做的双方沟通尝试全都以失败告终,也许是因为捕食者对被捕食者从来就没有沟通的必要,在发现人类对它们没有威胁后,海豚就开始对我们进行围剿,这群该死的家伙杀了我们很多人。
战争,或者说单方面的屠杀,这种状况从我们在“创世”中偷到科技后有所减缓,在重型武器攻击下,海豚也被我们杀了不少,通常在一个满编武装军事基地付出三分之一的伤亡以及没人200个基数的弹药就能够炸死一只,但胜利后我们面临的是更加惨痛的报复。
因为群居特性,通常能一次见到6只左右。
真是可怕的怪物。
不知不觉已开到了城外,身后还可以看到高楼林立,黄沙被车轮卷起,在土路上拖出一条泡芙卷。
车身荡过一阵风压,好在不是横向吹来的。
飓风?不......
后视镜中,一只流线型的怪物,或者说是海豚,正朝越野车的方向过来!
我亡魂大冒,油门已经到底,开阔路面上,发动机发出不堪重负的咆哮,时速已经到达200km/h,而吃饱的掠食者像是在戏耍猎物般,追着一条没肉的小鱼不肯放手。
红领巾大幅提高了我的神经反应速度,让我能在羊肠小道上飞速驰骋,但即使如此二者之间的距离依旧在迅速缩短,我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离死亡越来越近。
忘了说,海豚在空气中游逸的速度能突破音障。
大概10秒后,我已经能看到隐藏在嘴中密集的锯齿,可能是因为说了那句话的原因吧?我的好运到头了。
心里虽然这么想,但脚下油门没有丝毫放松。在这一刻,生的欲望战胜了内心的恐惧。
“啾——————!”
怪物在空中扭动身躯,尾鳍疯狂拍打着路面,成吨泥土飞向空中,像是要把整个大地翻过来一样。
碎裂的后视镜里,海豚的左半边身子突兀的消失了,奇怪的是伤口皱了起来,居然没有流出一滴血。
“创世”来了!
咬紧的牙关早已麻木,双手握紧方向盘,确认车不会因震动而侧翻,如果可以的话他恨不得让汽车加上100个气缸和一对播音747机翼,引擎功率瞬!间!爆!炸!
创世所发生的地方都是大型城市或奇观汇聚的地方,所以只要逃往郊外,兴许就能躲过这次可怕的灾难!
前提是要能逃出去!
身子倒了过来,力量通过尾鳍传到大地,引起地面波浪型震动,越野车被抛向空中,我内心充满了绝望,昏过去前脑中闪过一个念头:还好老子系了安全带......
轰————!
......
头晕目眩,眼前黑白交替,找不到方向,估计是摔落时头撞到了。鼻子嗅到一股汽油味儿,海豚的叫声还在耳边回响,奈何周身疼地厉害,折腾半天也没能让身体动起来。
车子向左侧翻在路边,驾驶位被堵住了,出不去。
“该死的海豚......”
只能打碎玻璃了。
呯!碰!
手肘震得生疼,竭尽全力敲击并没有在车窗上留下一点痕迹,角落印着的“made in China”标示似乎在嘲笑我的不自量力。
我讨厌钢化玻璃!
红领巾放出微光,强行激发了红领巾里的力量,我握紧同样冒着红光的拳头挥向结实的玻璃——
咔嚓!!!
最终他还是没能打碎窗户,费了些劲卸掉车门,阿克曼从里面爬了出来,朝着城市反方向一瘸一拐的奔跑。
少了半个身子的海豚在空中挣扎游走,仿佛预感到灾难来临,高智商的它明白眼前城市正在被某种不可见的事物逐渐抹去,庞然巨物露出了惊恐的眼神,扭动着身子想要远离这座已经支离破碎的城市。
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从中间断成两截,上半部分违反了物理定律一般悬在空中,没有大楼断裂的碎片,仿佛中间的一切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一样;洁白的色块出现在黑色柏油路上,顺着一条弯弯曲曲的轨迹出现在城市中。阿克曼就算在远离城市的郊外也能完整目睹这次灾难。
成吨的钢筋混凝土被掀起,一层层剥离,然后消失,过程非常迅速,一眨眼就能掠过数千米的距离。转眼间,原本的城市就被无边地洁白覆盖。
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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